2013年3月1日星期五

那晚,在草原上


傳說,一顆星星的隕落,代表著一個人的死亡。

說起死亡,我忽然想起,不知道爲了些什麽原因,歷史流傳下來的故事,都總是悲劇收場,又或者倒過來說,人們愛記住的,總是那些鬱敍著眼淚的故事。

我只見過一次流星。

對城市人來說,見過流星跟見過北極光沒什麽差別;許多盡情投入城市生活的白領族,在吮完最後一滴冰塊與冰塊之間的奶茶後,便順理成章地忘記了剛才吃的是洋蔥汁豬扒飯還是白汁意大利粉。

其實並不怎麼遙遠,關於那抹流星的記憶,只不過是數月前的事。

幾個月前,我還是一個在等待放榜的中學生。升學的事該想的都想完了,能預備的也預備了,三個好朋友聚在一起,一併在討論如果升不了大學那該怎麼辦。一個家裏有點小錢的,也許會出國;另一個平常也就不怎麼哼聲的,說會重讀;剩下的人看著我。

平時最多廢話的嘴巴在最需要發言的那刻,只冒出了三個句號。

就像太多人一樣,我搞不清楚我的人生,我欠缺應有的抱負,我想不出說服自己往上爬的理由。在很大程度上,我的未來仍然是一套不日上映,甚至不會上映的電影。

青春是一串辣椒,它贈你一股偽造的,燃燒你那些不存在的卡路里;未來」近在眉睫前,我們決定將我們身上剩餘的可燃物,統統押上。

就是這樣,我們在某個酷熱天氣警告的下午,來到了一個很大很大的草原。當然,所謂大小是相對的,在香港,那已經是一個美索不達米亞級數的草地。

沒有什麽人會在最高溫的盛夏跑去露營;那種從地面蒸發出來的熱力,只有還可以揮霍青春的少年人能和它分庭抗禮;青春的汗不包含水分,全部的全部,都是能更狂烈地煽動火焰的純酒精。

我們一行三人,沒有地圖也沒有指南針,只有一個鐵飯罐,一把小刀,一個營帳,還有從各自家裏帶來的幾顆雞蛋和數包即食麵。

剛來的時候,草原的另一端還有三兩個營帳,但在太陽照得正烈之際,那些人也都統統消失了。偌大的草原上,我們像三頭重獲自由的猛獸般,禿著上身,一手高舉著風箏,一雙腿順著風,逆著風,追著風,跑呀跑,直到風箏老老實實地飛起來。

我停下來,然後赫然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身體內馬不停蹄地來回跑;在那一瞬間,我對整個世界的注意力忽然收緊,然後重新地聚焦到自己身上;就像荷裡活電影裏,特務一旦追丟了目標人物,便會立刻啟動全球定位系統;同時,電腦螢幕會馬上從整個地球開始,放大海洋放大美洲放大紐約的唐人街,直到鏡頭的焦點一下子又回到追蹤對象身上。

就在那焦點縮小的到自己身體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我們跑著跑著,便停下來,放下手中的魚排,開始認真地幹起活兒來了。

我們用一塊大石壓著操縱風箏的魚排,任由它在高空自顧自地亂晃;然後,我們執拾四周的柴枝,堆在一起;我們想,要是火升起來了,我們絕對要讓它狠狠地燒上一整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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