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5日星期三

南極姑娘II

鯨魚瞧見一只鳥飛過。

現在不是候鳥遷移的季節,而最近的海岸離這裡兩天的海程。鯨魚看著這一身白暟暟的鳥兒,心想許是一隻落單了的海鷗。

鯨魚遠遠就聽得到牠的氣喘聲,像是開了半世紀不曾歇息的巴士。鳥兒在鯨魚頭頂盤旋片刻後降落,如釋重負地放下郵差袋,舉起羽翼抹額頭的汗水。鯨魚有點近視,這時朝鳥兒近近一瞧倒嚇了一跳。也實在太醜了吧?鯨魚心想著。

「請問……你是一隻新品種的海鷗嗎?」鯨魚恭恭敬敬地問。

「我……我的樣子有哪一處像海鷗啊?」鳥兒把本來就瞪得很大的眼睛再瞪大。

「我是隻貓頭鷹啦。」

「抱歉……貓什麽鷹?」

「貓--鷹!

「對不起啊平常這天空連雲都不怎麼飄過,所以對飛鳥的知識稍微有點欠缺啊哈哈。」鯨魚不好意思地道歉。

貓頭鷹甩甩翼算是聳了聳肩。

「平常貓頭鷹是不會飛到海上的啦,我們都在深夜才活動,可是年代不同了啊,送信的那群海鷗都罷了工要漲薪水;信都滿得幾乎溢出郵箱,唯有招些兼職了唄。」

「是這樣啊……那麼貓頭鷹先生,你就隨便待著吧,什麽時候你休息夠了再飛吧,我先打個盹。」

「打什麽盹啊你,我是來給你送信的啦!」貓頭鷹沒好氣地往鯨魚的氣孔一踩,把鯨魚嚇了個半醒。

「給我?」鯨魚倒是驚奇了。

鯨魚是很形單影隻的生物,鯨魚媽媽在孩子出生後三星期便讓他們自生自滅;在記住媽媽模樣以前,牠先記牢了孤單的感覺。

貓頭鷹把捆起的信件鬆開,海草一片片的滑進水裏漾開成字跡,在鯨魚面前完整起來。


「怎麼辦,我遇見了,遇見了一個姑娘,相處了很久,久得足夠我忘記了她終究是會離去的;

她教會了我圓舞曲的 / / 北極光的 /
旋轉木馬的 / / 遺留的 / / 難忘的忘 / 教會我 / 水平線的水 /
天使的使 /可卡因的可 / 安非他命的命 /
不完 /完美 / 不寂寞的 / 不 /

她來北極是為了看很久沒見的日出。看完的時候,她告訴我,她要走了,走之前她又靠在我胸口睡了一遍,第二天天未亮的時候她就走了,我說,『你不是喜歡這裡的日出嗎?日出了再走。』她說,『日出了我就走不了,我現在就得走。』

『那就別走。』我回答。

然而她說,她終究是要走的,她不能被擁有,就如海鷗不能擁有天空,也從不被天空擁有,如果你明白的話,你會心甘情願地放手。此後她看著我不再說話,也再沒有教會我什麽。然後,她離開了。
請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鯨魚讀完信,沉思半响,向貓頭鷹說:「給我個捎個口訊好不。」
貓頭鷹面有難色。
「拜託嘛,我知道那是很遠的空郵。回頭給你抓兩把沙丁魚喔!」
「貓頭鷹不吃沙丁魚。」貓頭鷹沒好氣回答。
「對對對……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海苔好不好?這附近的海苔不錯吃唄!」

「成了成了,反正閒著沒事幹……就當散散步吧,可是郵費雙倍喔!而且不要太長,我記性不好!」貓頭鷹凶巴巴地補上一句。鯨魚呼呼地噴了兩口水霧算是答應了。

「告訴他,再過兩星期,噢不,你飛過去也已經是兩星期後了吧,到你到達的時候,那裡已經是夏天了。

告訴他,多抬起頭,認認真真地看看海鷗和天空,因為當你很專注地這麼做的時候,你會發現,她其實教會了你最後一件事。」
「就這樣?」
「就這樣。」

「那是一個隱喻?如果是,那爲什麽你會知道姑娘留下的……謎語?」貓頭鷹有點好奇。

「有兩個原因。」

「嗯?」

「我本來就認識那姑娘,她是一個掛線毫不猶豫的人,假如她只是要道別,她才懶得加上一句比喻。至於另一個原因……那是因為我真的常常看天空嘛。」

假如北極熊夠好運又足夠聰明,牠就會明白,其實海鷗跟天空,一直都在相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