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31日星期五

札記

「但是,你看吧!所有那些傢伙都在這麼說:『瘟疫啊!我們這裏發生過瘟疫!』你幾乎以為他們希望因為這個而獲得勳章。但是『瘟疫』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只是人生罷了,如是而已。」-《瘟疫》

2015年7月25日星期六

瘟疫

寫日記能透過細微的追溯,像倒敘一樣將過去的時空賦予意義。但對於一些有著強大的執念,堅信自己生活不值得記載的人,要求他每天用輕視的心情嚴肅地檢視自己的一天,就像要求一個厭苦的病人不停啜飲中藥,儘管我們有時,不,我們「總是」在檢視之中找到了值得書寫的事物,但起筆卻也總是讓人一再難過。日記是安靜的,它用它的安靜逼出我們的窘逼,日記是自己孤獨的田野,也是自我預言的應驗之地,在許多個一念之差之際,我總是選擇了忽略一天的結果,於是這遍田野從沒有種出什麼,一如我堅信它從起初便是不育。

或許我可以用一種方式紀錄自己的日子,那天如果讀到了什麼句子,就記下它吧,過去總歸有種色調,而我願意那是來自更久遠的。

「在日落的最後餘暉下,本城像一艘無舵的船隻,載著成雙結隊的情侶們,充滿囂聲地漂進了悸動的黑暗。徒勞無功地,一位戴著呢帽,結著領帶的福音傳道士在擁擠群眾中穿繞而行,不住地大聲喊道:『神是至大至善的,走向祂吧。』正相反,這些人全都匆忙地走向某些瑣屑的的對象,他們似乎比神更來得逼切。」-《瘟疫》

2015年7月11日星期六

沒有命題,作文

琴師練習,她會打開鋼琴,置好樂譜,回憶撫摸那些琴鍵的次序。

廚師下廚,他走到爐灶前,解凍了肉,扭開火,回憶母親教過的步驟。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練寫文章,當然,我可以定很多個題目,寫很多個五百字,一次比一次流暢,字詞運用越來越好,像一個把撲克牌切得精彩絕倫的職業賭徒。寫作,不論題目或內容長短,多少牽涉到自我剖白,人們能夠從中窺看到你看事物的方式,你下標點符號的習慣,你分段的喜好,你寫「妓女」還是「性工作者」,都烘托著書寫者的輪廓。

當我意識到那五百字,多少反映著一個赤祼的自己,即使那只是《記一次難忘的遊記》或者《一隻水杯》,事情的嚴重性也會急速提升十倍。那些文字是我的細胞,而我並不因此自豪。從小到大,我把寫文章當成了魔術表演。我卻步了,因為長大後世上再沒有命題作文,我丟了觀眾,也就丟了一切。

我羨慕那些優秀的作家,因為既駕馭了文字,多少也駕馭了自己;而我卻是那種寫完文章會感覺心虛的人,好像我剛剛憑空捏造了一個自己,讓那個假人寫好了一篇文章。

縱容和愉悅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這些年來,我徹底放棄了愉悅自己,卻無上限(或下限)地流放了自己。我的生活沒有任何愉悅自己的堅持。

我沒有一個人的時刻,卻總是讓自己一個人;如果你能夠明白,「一個人」和「一個人」有時候是不同的。當其他人獨處的時候,他們還是一個人,有自己的感官,但對我而言,獨處卻成了一個鏡頭下的畫面,擁有的只是一個因近視而稍微模糊的世界,雖然看到了自己的四肢和鏡子裡面的景象,那卻也只是一個被觀察的事物而已。

必須澄清的是,我不討厭文字,也不是為了單純取悅誰而書寫,我喜歡書寫,喜歡看著一個思緒,慢慢從幾十億條神經元之中,變成一座橫起來的黑白條紋山脈。我會為了令這座山顯得崎嶇,刻意加上或扣掉幾個,沒有意義,或者很關鍵的字,對我而言,文筆好也包括了照顧好這座山脈。

我不討厭文字,也不討厭自己,充其量只是有點失望而已。我很擅長逃離那些我認為沒有必要碰的事情,而那包括了很多我也許喜歡的事情。因此當我意識到書寫的不必要性,我便本能地放棄和逃離,像逃難般,奔離開自己打了幾十字的文章,躲在遠處的牆角外,看著遠處那二十句赤祼的自己;化為現實的話,那就是一個動作:把滑鼠移到右上角,按下交叉的符號(這一切在換來Mac book後改變了),我不會長按delete 鍵,即使是我也會覺得這樣太殘忍了,我選擇讓一切銷聲匿跡得像一場可惜的意外。書寫的必要,也許就是存在的必要,如果有很強很強的一個念頭,我便會有一個非寫不可的理由,那些日子不常見,而且通常是悲傷的,像酒醉後不得不吐,那些文字,是必要而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