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4日星期五

花好月圓的晚上-柬國之旅(三)


然後,一個理平頭,上身格子襯衣,下身皮帶長褲,一臉笑容燦爛的男人來到我們中間。

他雙手合十,高大的身軀微微欠身。You are very much welcome here…

就這樣,腦袋某個部份咔嚓一聲,成就了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你有否想過如果有天退休了,那光禿禿的十數年都花在什麽地方?

也許你想的是,跟鄰居聊聊天、搬到近郊一點的地方享受大自然、種種菜、和小孩子玩個不亦樂乎,然後看看身邊人有沒有自己能幫幫忙的需要。

那麼,最令人止步的生活呢?

除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你不會有多餘的退休積畜、你身旁沒有父母兄弟、沒有Ipad沒有facebook,連傷心小棧和踩地雷都沒有、當你開始思念誰,你只能用人家聽得面面相覷的方言獨自飲泣、在這屬於田野的角度,你甚至連望洋興嘆都做不到。

話說回來,那個男人是這所教堂的神父,他的生活,介乎於我所能想像出的快樂和寂寞之間;他的步伐,遊走於另一番的觥斛交裏,只不過,這次他酒杯裏盛載的,是雨水,桌子上能款待的,是莊稼;我們慶祝的是升職嫁女,這裡慶祝的是花好月圓。

神父是哥倫比亞人。一直神父神父的稱呼,把他說得好老;其實他年輕得很,想來至多也不過30來歲。哥倫比亞是南美洲西北部的一個國家,本身也面對著許多的社會和經濟問題,貧窮人口和失業率攀升等問題也越趨嚴重。三十多年前,在一個典型的哥倫比亞天主教家庭,一個男孩誕生了,然後,在讀小學的某一天,他決定了,長大要當一位神父。不是我懶得寫,而是這位神父在談及這些經歷的時候,本來就那麼輕描淡寫,如果不是我和姐姐後來因為好奇而問到,他甚至不會提起。

吃過飯,這位哥倫比亞少年(容我這樣稱呼他,因為他實在是我認識中最不像神父的人)領我們到那樓上的小聖殿。

我們盤膝坐在榻榻米上,圍成了一圈。在昏黃的燈光,嗯,就是那種,像家感覺的那種昏黃燈光下,我們逐個逐個介紹了自己。神父在這裡短短三年,已經說得一口流利的柬埔寨語,因此,聽不明白的,由神父和傳教士幫忙翻譯,翻譯不來的,讓肢體語言搞定。我們就是這樣,在距離香港好多好多里之外的地方,坐在一塊用樹樹枝編成的榻榻米上,一邊趕走腳趾旁邊充滿好奇心的小昆蟲,一邊與一群和我們截然不同的人互相認識。

在這裡,一切都不一樣,對「生活」這回事的理解,都需要重新詮釋。在這裡,狗不是寵物,狗是同伴;人也不是主人,雨水和陽光才是。

一切都不一樣,除了那輪新月。它用最溫柔的夜光,賜你一個介乎看見與盲目的晚上,這裏面裝載的恨恨悵意,恰似一首似懂非懂的靜夜詩,懂的,是字,剩下的,便是詩。那個哥倫比亞來的少年,不懂詞,卻懂了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