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1日星期五

隨筆

從西雅圖回香港航程13小時,由於和姐姐坐的不是同一班機,又由於爸爸會駕車把我們接回家,我得在機場待3小時,等候從韓國轉機回來的姐姐,沒有自己回家的念頭,除了因為寄艙和隨身的行李實在太多,主要是因為和姐姐老爸三人同待在一車回家,難得得近乎奢侈。昨晚在姐姐借我帶上機的iPad中下載了好幾本書,本來準備在那段時間消磨,但直到在我在萬尺高空打開iPad,準備打這段文字,才發現iPhone的叉電線和iPad似乎不太咬弦,充不來,所以萬一這段文字寫得太長,又或者中途轉玩fruit ninja 什麼的,也許就得在機場打坐了,而本來打算好好練練英語,洗心革面的大計也會一如既往地胎死腹中。

每隔幾星期,我老爹就會在whatsapp發來一幅電話Cap圖,上面是我Blog的首頁,而丟人地,這幾個月那圖片都是一樣的。說是丟人,說到底丟的還是自己。那個blog是自己的,點擊得最多的也是自己,有時候明明沒更新,我還是專門拜訪,從隔壁的臉書店捧住兩大袋年末清倉又沒營養價值的近況更新,往自己的Blog去探頭一下,好像自己真是一個創業的,只要把店給開了,自己就會運作,每天清晨拉出幾條文章。

我網誌更新速度之慢,大概只有區議會網站裡會議記錄的更新速度可比擬得上。對於這個問題,我也有認真思考過,因為如果是便秘的話,你至少還能夠去買包清便劑,但如果是對洗手間的恐懼感,那可不是換個馬桶就能解決的問題。後來我在想,也許是店子剪綵的時候弄得太張揚了。其他人我不知道,可是我自己寫文章的時候,就很怕旁邊有其他人;他或她不需要偷看,我只要知道他懂得我在鍵入的語言,我就頭皮發麻了,那種感覺就像小便時懷疑自己被旁邊那位偷盯,但卻又不好意思真的去瞄他確定他是不是在偷看你。這種不安分的感覺一直到寫完文章,還是會有點後繼。我不介意人家看我的文章,可是當住你的臉讀又是另一回事。幾年前當我和姐姐在FB宣布網誌成立時,我就是漏考慮了這個,弄得現在每次在網誌上按「發布文章」,就像走到家門外朝行人(在香港這個比喻是不可能成立的,因為你的家門只可能朝向另一扇家門或者升降機)喊:「文章出爐了喔,來試食一下,覺得不錯還可以把這個貼到你門上喔。」我低估了自己自卑,高估了自己的靈感、毅力和行銷自信,結果真把自己的文章當揮春,每年才貼那麼一兩張在牆上。

除此以外,鍵盤一旦待涼了,Power of silent就開始肆虐了,文字待得越涼,越需要再次書寫的勇氣,好像如果沒有經歷了更震撼的事情,就不如不寫了,否則半夜三更把人家忽然叫醒還蠻不好意思的。

然而,在這點上,沒有什麼比那個「人家」根本就是自己來得更懦弱。在這個13小時的航程上,洗手間外擁擠的時間總是很有規律,永遠是用餐時間過後的大約十分鐘。明明那些人只要早點去就不用排長龍,卻偏偏因為十分鐘前那裡一個人都沒有,而旁邊那位又正好看電影看得出神,又反正自己還沒有到臨界點,那就算了再等等;每個人都「算了」一點點,直到旁邊那個終於首先行出來,就抱住「反正他出來了,我就順便也去吧。」的心態把屁股小心移出走廊。就為了避免出現「不知道該用正面或是屁股」朝向鄰座蠕動到走廊的這類尷尬,我們連小個便都愛為人家考慮周全。就是因為這點不知該歸類為潛意識的懦弱還是體貼的情感,我看到洗手間前正在輪候的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很急切。而我想說的,不過就是,在這麼多人中,我為之而聲的那位,居然連隔離座都不是。在真切關係到自己人生的大小事上,我們的敵人總是自己,對他/她太體貼(或懦弱),體貼到一直按奈,就連便意都消失不見了。

所以,我想,每個人都有那麼一點還未滿足的渴望,渴望成為一個怎樣怎樣的自己,渴望自己的家也能像某個誰的家那樣酷,渴望不會再有叫「轉彎有落」那莫名而隱約的怯意。有時候那種渴望小得讓人覺得用個「渴」都太過了,口渴的渴都要比那來得那強烈。對於那些「微渴」,我們天生習慣壓抑,因此媽媽才要在班房前跟孩子說:「別羞,想要尿尿舉手跟老師說。」長大了,知識多了,水平高了,便輪到歷史名人在傳記和墓誌銘上告訴你,他們一生之所以能有如此成就,也就不過是因為他們尿尿的時候都懂得舉手;堅持自己的渴望,即使那種堅持看上去多麼可笑而卑微,因為如果連那種程度的渴望都沒法面對,就沒資格發世界的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