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4日星期五

花好月圓的晚上-柬國之旅(三)


然後,一個理平頭,上身格子襯衣,下身皮帶長褲,一臉笑容燦爛的男人來到我們中間。

他雙手合十,高大的身軀微微欠身。You are very much welcome here…

就這樣,腦袋某個部份咔嚓一聲,成就了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你有否想過如果有天退休了,那光禿禿的十數年都花在什麽地方?

也許你想的是,跟鄰居聊聊天、搬到近郊一點的地方享受大自然、種種菜、和小孩子玩個不亦樂乎,然後看看身邊人有沒有自己能幫幫忙的需要。

那麼,最令人止步的生活呢?

除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你不會有多餘的退休積畜、你身旁沒有父母兄弟、沒有Ipad沒有facebook,連傷心小棧和踩地雷都沒有、當你開始思念誰,你只能用人家聽得面面相覷的方言獨自飲泣、在這屬於田野的角度,你甚至連望洋興嘆都做不到。

話說回來,那個男人是這所教堂的神父,他的生活,介乎於我所能想像出的快樂和寂寞之間;他的步伐,遊走於另一番的觥斛交裏,只不過,這次他酒杯裏盛載的,是雨水,桌子上能款待的,是莊稼;我們慶祝的是升職嫁女,這裡慶祝的是花好月圓。

神父是哥倫比亞人。一直神父神父的稱呼,把他說得好老;其實他年輕得很,想來至多也不過30來歲。哥倫比亞是南美洲西北部的一個國家,本身也面對著許多的社會和經濟問題,貧窮人口和失業率攀升等問題也越趨嚴重。三十多年前,在一個典型的哥倫比亞天主教家庭,一個男孩誕生了,然後,在讀小學的某一天,他決定了,長大要當一位神父。不是我懶得寫,而是這位神父在談及這些經歷的時候,本來就那麼輕描淡寫,如果不是我和姐姐後來因為好奇而問到,他甚至不會提起。

吃過飯,這位哥倫比亞少年(容我這樣稱呼他,因為他實在是我認識中最不像神父的人)領我們到那樓上的小聖殿。

我們盤膝坐在榻榻米上,圍成了一圈。在昏黃的燈光,嗯,就是那種,像家感覺的那種昏黃燈光下,我們逐個逐個介紹了自己。神父在這裡短短三年,已經說得一口流利的柬埔寨語,因此,聽不明白的,由神父和傳教士幫忙翻譯,翻譯不來的,讓肢體語言搞定。我們就是這樣,在距離香港好多好多里之外的地方,坐在一塊用樹樹枝編成的榻榻米上,一邊趕走腳趾旁邊充滿好奇心的小昆蟲,一邊與一群和我們截然不同的人互相認識。

在這裡,一切都不一樣,對「生活」這回事的理解,都需要重新詮釋。在這裡,狗不是寵物,狗是同伴;人也不是主人,雨水和陽光才是。

一切都不一樣,除了那輪新月。它用最溫柔的夜光,賜你一個介乎看見與盲目的晚上,這裏面裝載的恨恨悵意,恰似一首似懂非懂的靜夜詩,懂的,是字,剩下的,便是詩。那個哥倫比亞來的少年,不懂詞,卻懂了詩。







2012年11月29日星期四

美麗太多氾濫成災-柬國之旅(二)




有一個光頭小男孩好不怕生,姐姐給了他一個用膠片,木條和彈簧做的Angry bird玩具飛機,他馬上急不及待地走到一旁把玩,其他幾個小孩看到,也趕緊湊上去,要在那丁點的樂子裏頭分一杯羹。那少於十克的重量,彷如聖經裏的五塊餅和兩尾魚般,成就了一群孩子的歡樂頌。

就在忙著討好小狗的當兒,身兼導遊和翻譯的傳教士走來建議我們先洗澡,不然等到入夜就要冷得多了。我於是撇下狗狗,準備好好來一個返璞歸真的沐浴。

在這個小鄉村,洗澡的地方當然不會有什麽盥洗盤,它只有一個大大的座地「浴缸」,池邊沒有黃色小鴨,只有一個小小的水瓢,任君進一瓢清涼弱水。這座浴缸通連著男女兩邊的洗手間,若果對面碰巧也在沐浴,水面的微微漣漪會令你知道,牆的另一端有個誰在跟你隔著一堵牆玉帛相,而且正好也拿著那麼一個小水瓢把水往身上潑。當然,我是指,如果你看著水面上一隻水甴好整以暇地游蛙泳,還仍然能保持這好心情去幻想一個如此羅曼蒂克的情景。

晚上,我們坐在村民悉心安排的圓桌旁吃飯。看著滿桌子香港尋常的家常餸菜,感謝之餘,我也在愧疚。這些豬肉,這些菜心和果,我不知道他們年中能有多少次一嘗的機會,但現在,她們卻為了我們這些每天肆意揮霍的人,努力張羅這些對她們來說過於山珍異寶;他們越是拼命讓我感覺不到桌子上每一道菜和我們平日吃的菜的分別,那分別便越是令人難以承受。

雞蛋還是雞蛋,菜心還是菜心,但在那刻,這一切都是珍饈。






                                                                                                                                              (待續)







2012年11月28日星期三

被遺忘的角落-柬國之旅(一)


八月剛出發去柬埔寨的時候,我還志氣滿滿地打算把每天的行程都寫成一篇遊記。事隔三個月,我已搞不清楚究竟那時心裏面澎湃著的,是志氣還是稚氣;八天的行程,三個月下來我只寫了最初的兩天。

三分鐘熱度不是問題,但即使是三分鐘熱度的產物,也總不能把開了頭的遊記就這樣無疾而終終:完結得草率是一回事,沒了下文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我決定把腦袋裏還存在,有關這段旅程的記憶統統都掏出來。反正,事過三個月還記憶猶新的,肯定就是最值得記錄的片段。

旅程的第三天,我們從首都出發往一條小鄉村,我們將會在那裡度過三天。一坐就是半天的車程,再一次證明了這國家的發展來得多麼急速;前幾年來的時候,入村的那條路還是顛簸得令人懷疑自己身處地震震央,現在再走,卻是如履平地。

我們的目的地,是鄉村裏的教堂,這是村裏唯一的教堂,也是我們下榻的地方。車子才剛駛進庭子,幾隻狗和幾個小孩便用陌生的眼光遠遠打量著我們。這裏的名字是Kompot Province, Chumkiri,但在這個連Google Map也不屑記住的地方,名字其實真的沒什麽意義。

這裡有三棟建築物;面向著大門口的那一棟,左右兩端分別是兩間課室(雖然裏面沒桌子也沒椅子),兩個課室的中間是一個小小的有蓋空地。另一棟建築物在它的斜對面,下層也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能容納數頂蚊帳的小房間。最後一棟建築物大約是在另外兩棟建築物的中間,下層盡是鋪著些稀稀疏疏的大木條,坐在上面,你能夠從木條之間瞧見地下的泥土。沿著階梯走上數級,會到達二樓,那是一室樸樸實實的小教堂。

離晚飯還一段時間,這裡的神父會在晚飯之前回來。於是我們把行囊放在課室裏,便開始各自各的到處逛。









教堂的籬笆以外的地方,一頭是繼續深入村莊的大路,另一頭是無止境的田野和高挑修長的樹木。這一株株樹的造型帶著幾分童話色彩,上頭一個圓圓的針葉球,下面插著一條竹似的樹幹,就像小時候勞作堂時,把黏土搓成一顆顆圓球,然後把牙籤插進去的孩子氣手工。

幾隻母雞煞有介事地在草地上走來走去,閑閑沒事做的小狗偶爾會不勝聊寂,從後追趕著他們,上演一場雞飛狗走的戲碼。在這個寧靜的午後,姐姐用她的鏡頭,把一群小孩子引到身前來,這些孩子的臉上夾雜著不安和好奇,欲行又止地在我們的幾步距離外徘徊不定,偶爾偷偷瞥一下姐姐頸項上的相機。姐姐拿起相機對著他們,他們也不跑走,只是含羞地站定定,微微露出上揚的嘴角,生硬地舉起一個V字手勢。

  


 


 

這些硬擠出來的神情,並不意味著他們在假裝快樂,

他們只是不太習慣,用一個手勢來表達一種感情;用一副臉孔來面對陌生鏡頭;

光是看照片,你可以看到他們的笑容,卻看不到他們心底裏的莞爾。



                                                                                                                                                 (待續)












2012年11月13日星期二

一半生命,一半生活

小學到中學基本上都是步行回學校,現在每天乘地鐵回校,頗會看到人生百態。所謂百態,有時是一百個人各自做著一百個動作,但有更多的時候,是一百個人做著同一個動作。乘地鐵要玩手機,理所當然得好像大便就要讀報紙。玩電話的玩電話,看免費報紙的看免費報紙,其餘的視線四落。

我們都是陌生人,在這麼一段往油麻地方向的旅程,我們的吵鬧就是靜默,我們看到什麽,什麽就是風景。這大概是萍水相逢的乘客們,出於本能的默契。

於是,在這個狹窄的車廂裏,人們的眼睛,費力地在尋覓一個不會與其他人視線相撞的地方。




高跟靴。頭條日報。「嚴禁飲食」。車門關上。whatsapp鈴聲。
車門打開。皮鞋鞋踭。波鞋下星期呀女面試。國語聲。
Nokia 鈴聲。老人。昨天沒吃完的西瓜。仔的功課。






為了給自己一點點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滿足感,寧死不玩電話是我的小堅持。

每次要上八點半的堂,乘地鐵都是特別難熬的。有一次,也就那麼一次,我在觀塘上車,不為意地站到了另一端的門口旁邊依傍著玻璃。結果當我要下車,我後悔了,我遙遙舉目看著2米外的車門,找到了世界上最_遠的距離。

從此我一踏進地鐵車廂就不敢再越雷池一步,而且每逢到樂富就第一時間沖出車;當我在樂富的月臺上站穩,回望一眼,看到那些還在車廂裏窒息掙扎的人群,我開始想,失落和快樂的距離,會否就是一扇車門到另一扇車門之間的距離。我們都在捕捉快樂,但我們並不知道,我們尋到的,不是快樂,只是空氣。

我們餓不死,累不垮,但這只能證明我們還在生。這個生僅僅是生,後面沒有活。






你看看天空 雲飄過
你想你從來就不被允許 繼續做夢
像那首 沒唱完的歌 起了頭
你想你從來沒那麼適合 唱到最後












2012年11月12日星期一

掌心以內,視線以外

上星期某個三更半夜的時分,我在為了中文功課而拼了命地打字,嘔心瀝血地打了三千字。評論實在不是我的專項,尤其是抱住做功課的態度去評判一篇文章。這種功課令我感覺自己早就被設定了人物背景,在還未開始閱讀指定的評論文章前便要摺起袖子準備找碴兒。老實說,作為一個讀者我實在是非常低質素的,看文章,尤其是評論的文章總是不用大腦思考,只要看得我有共鳴,我就給他一分。

結果我在上課前十分鐘才訝異地發現原來這份功課有該死的字數限制,而且還無可抵賴地寫了在功課指引上面的第一句。我唯有拿起原子筆,死命的刪刪刪。

用了好幾個小時寫的字,現在卻以每秒五行的速度消失。

老師站在講臺上施施然地看著這一切事情的發生。

然後我還發現,我連TMD格式都錯了,該單面印我卻雙面印,名字也忘記了打上去;整件事已經達到了一個可以淒然一笑的地步。這種笑容要是有機會再多露幾次,就會演變為置之一笑了。要是胸襟可換成胸肌那多好。

老師最後道,他早就說好了,只能交上電腦打的功課,原子筆寫的恕不接受,所以我那些用力刪去的筆跡,也不一定會接受。聽到這一句我反而有點高興;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我其實很希望閱讀的人能好好地讀完每一個字,反正事到如今,我也已經談不上分數了,字數超了千多字,又有什麽所謂呢。

對於那些我親手刪掉的字句,我雖然不至於愧疚,但也有點不好意思,因此我就把文章原原本本地放在這兒好了。


首先 這裡 是我要評論的文章,

http://www.yzzk.com/cfm/Content_Archive.cfm?Channel=ah&Path=2283284512/33ah.cfm



然後就是我的文字。





本文章作者林沛理為香港活躍的文化評論人,身兼香港藝術發展局委員及藝術評論小組主、出版社編輯及大學客席教授。其評論範圍甚廣,包括社會時務、流行文化以至名家文章。

本文章《香港不能讓貧窮變成宿命》借紮鐵工人堵路示威一事,指出香港社會的貧窮問題嚴重。作者認為許多香港人對貧窮問題視若無睹,並對貧窮人士存有誤解;在處理貧窮方面,作者認為港府扶貧措施過分依賴綜緩及公屋,缺乏創意,未能對症下藥,令香港未能從根本上解決貧窮問題。作者又認為,解決貧窮問題並不容易,貧困人士不但缺乏金錢物質,還缺乏自信、尊嚴、受教育機會及正確人生觀;因此,要解決這問題需從這些方面著手。

作者在文章的頭一段以紮鐵工人的示威活動,以及警方其後的強硬回應,作為評論香港貧窮問題的引子。作者認為,「警方強調若果工人再擾亂治安,便會以鐵腕鎮壓及武力清場」的這種回應,能粗略反映出一種富裕社會對貧窮的典型態度,那就是「當貧窮赤著膊、氣沖沖地來到我們面前,我們又希望它馬上在我們的視線範圍內消失。」作者繼而擴展下去,認為港人習慣了對貧窮問題視若無睹。

無可否認,香港的貧窮問題的確嚴重,但單靠作者所引的例子,能夠充分支持上述的論點嗎?在紮鐵工人示威一事上,警方的確作出過類似回應,但如果單單說警方有這樣的回應,便意味著港人習慣對貧窮「別過臉」,則未免判斷得過於武斷。首先,我們應該先考慮警方有如此回應的原因。

根據好幾份報章的報導,在紮鐵工人堵路示威當日,大量情緒激動的紮鐵工人與警方防線發生推撞,部份人士甚至衝出警方人鏈走到馬路上,對道路使用者,包括示威人士在內的人身安全,做成威脅,最終逼使警方封閉大段道路,做成中環一帶的癱瘓。

毫無疑問地,任何理性的抗議,示威上街,都是法律所賦予我們的自由,但當示威開始演變成鬧劇和暴亂、當示威人士開始忘記應有的克制和秩序,警方便有責任以保障市民生命安危為原則,加強維持治安的力度。我並非在對警方在此事的處理手法上作任何評價,也不是要說示威人士的不是,我只是想要說明,單憑警方警告示威者「他們有可能用上更大武力來維持秩序」,並不能證明香港人對貧窮問題持任何觀感,因為警方可以是由於很多其他因素作出這樣的回應,而未必是基於遊行本身的性質是否是「貧窮」。

若果根據本文的推論,那是不是說,如果遊行的人士並非紮鐵工人,而是一群要求加薪的教師,則同樣的回應就能大概地反映出「社會對教育界問題的視若無睹」?退一萬步,假設警方真的是由於「貧窮」的遊行性質而作出相關的清場安排,警方的決定也斷然不就代表著整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我們不能糊裡糊塗就將他們對貧窮的態度,視為富裕社會對貧窮的典型態度。

在接下來的一段,作者繼續為香港的貧窮人士說辭。他認為絕大部份貧窮人士並非貪得無厭,而是慣於逆來順受,近乎本能地隱蔽在社會的邊緣安分地過生活,因此,上街示威的那群少數會爭取權益的工人,該得到社會體諒而非責難。誠然,爭取權益是任何人都應該做的事,只要是你應得的,社會不但不應責難,甚至應該全力支持才對。所謂人皆有惻隱之心,並不等於我們應不分青紅皂白地接納社會上發生的任何事。的確,懂得爭取權益的一群紮鐵工人,應該予以肯定,支持他們能夠獲得應得的工資,但這並不意味著一旦站在道德高地上,我們便能將他們做的事無限上綱,將所有做過的事情予以「體諒」。

我們了解他們的需要,甚至明白他們爲什麽會在示威上作出激動表現,但依然,如果他們真的在示威上不遵守秩序,對其他人士構成危險,則同樣必須加以責難。這亦是香港司法制度最基礎的價值-「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任何人,不管是罪人或是良好市民,窮人還是富豪,在自己的所作所為面前,都受著平等的對待。

爾後,作者批評政府的扶貧政策未收成效,並常常依賴公屋和綜緩為主要的扶貧措施。筆者質疑此論點下得過於草率,缺乏論據支持。整篇文章對於這論點的唯一兩個例子,大概就是作者指出政府成立了兩年的扶貧委員會年中遞交的報告書缺乏新意,舊調重彈,以及整篇文章開首一句:「我們可以從反映收入分佈狀況的堅尼系數的不斷上升,看到香港貧富懸殊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但實際上,政策是否舊調重彈,與政策是否收成效並沒有必然的因果關係:一個好的方案,即使翻用,亦可以繼續發揮用處,反之,一個新的方案,卻不一定能對社會帶來好處。至於另外一個論點,亦缺乏數據支持,作者應清楚列明香港堅尼系數的改變,以證明香港的貧窮問題嚴重,繼而證明政府的扶貧政策未見成效。

事實上,撇除作者對於其論點欠清晰論證的問題,我對作者有關政府扶貧措施的看法亦有懷疑。翻看2006-2007年度的財政預算案,其中關於政府的扶貧措施事實上並不如作者所說般,只限於對窮人單純地「投擲金錢」。在相關年度,政府向殘疾人士及精神病病人,撥款了2700萬元以加強對相關人士投放的服務,這些服務包括了對他們的心理輔導;另外,政府亦在家庭支援方面撥款了3000萬元,其中包括綜合家庭服務的外展服務;最後,政府亦分別撥款2000萬元於長者家居照顧服務及「兒童身心全面發展服務」上。其實以上這些的資源投放,都並非如作者所說,單純對窮人提供金錢物質;許多服務例如長者或綜合家庭服務,都是一些以人為本的服務,處理的問題亦會較人性化或深層次。以上的撥款加起來幾近一億,絕不是小數目。無可置疑地,公屋和綜緩所占的政府支出也許是最龐大的,但這僅僅是由於這兩種服務本身的結構需牽涉極大量金錢,卻不證明政府就是在依賴它們為扶貧的主要手段。

作者在批判政府只在向窮人「投擲金錢」後,繼續批判社會忽視了窮人缺乏的除了物質,還是自信、尊嚴和受教育機會,以及對生活,對工作和金錢的正確態度。但同樣地,根據政府的文獻,在2006-2007年度,政府增撥了6000萬元於延續「深入就業援助計劃」,並開展「走出我天地」計劃,激發未有工作的人重新振作,並鼓勵他們尋找工作。從這些資料可見,政府並非完全沒有在「幫助窮人建立對工作的正確態度」上下過功夫。另外,早於2004年,婦女事務委員會,偕同香港公開大學及商業電台合辦了一個名為「一人一大學」的電臺節目,鼓勵低學歷、未有機會接受正規教育、或已經離開學校的人重新學習,可見政府亦非如作者所說,沒有提供窮人受教育的機會。

最後,作者以教育為結語,認為香港貧窮文化的其中一個元兇,是香港教育制度多番的改革失敗,以及「社會大眾對教育作為一個提供上向流動的能動性的主要機制的灰心」。對於作者表示解決貧窮問題的最有效方法,是「對教育的投資」,筆者對此感到懷疑。以南美國家古巴為例子,古巴的教育制度在國際間備受讚揚,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的一個調查顯示,古巴的小學入學率為100%,比英國的99%,加拿大和美國的95%都要高;而古巴的小學每班最多只有20人,但挪威和英國卻均為25人;古巴的全國教師和居民人數比例更是冠絕全球,每42.23人之中便有一名教師,相反加拿大卻是66.1人才有一名教師。在教育環境飽受好評的情況下,古巴的國內生產總值卻占發達國家的不足十分之一,居民生活都極貧困,遍地窮人。可見,教育發展得好,不一定就能如作者所說般,解決貧窮問題。貧窮的出現建基於許多因素,譬如說政治環境的因素、扶貧政策、本地的經濟環境、以至是商家如何透過自己的身份回饋社會等等,教育因素只是其中之一,因此也沒有所謂最重要的因素,必須讓所有因素相輔相成地變得有利,才能真正解決貧窮問題,要不然,改了一個教育,其餘卻維持不變,地產霸權依然霸權,吸毒的繼續吸毒,露宿的照樣露宿,結果不也只是在揚湯止沸麽?

末句我倒是十分認同:「沒有希望比貧窮更可怕,因為它將貧窮由一個處境變成一個宿命。」誠然,貧窮只是一個客觀的環境,客觀的環境可以有許多外力去扭轉;但一旦喪失了脫貧的希望,我們便連叩門求助的勇氣也失去了,介時便只能像本文作者所說的那樣,明明可以選擇改變,卻寧願隱蔽在社會的邊陲,安分地數算著自己衣缽裏的銅板。




2012年11月9日星期五

立冬


十一月七日,立冬。
根據中國傳統的二十四節氣,今天是冬季的第一天,難怪天氣突然寒冷起來。

我一向不傳統,什麼舊曆新曆的日子換算我都不懂,也從來沒留意家裏月曆上的紅色小字。曾一度以為那些宜剪髪,忌外遊是印刷商無聊加上去的。記得每年大概到這些日子,外婆便會常常來電提醒,天氣轉涼要多穿衣,每星期到她家吃飯的時候更少不了一大壼老火靚湯。在這些事上她好準時的,我的冬天只要有她在便不用擔心會冷病或是沒時間進補。


身在異鄉便會想念這些不起眼的小事來,也不由得承認這些前人靠經驗傳下來的氣節好準。如果我有把那個紅色月曆帶過來,
如果有人告訴我今天是立冬的話,今早我絕對不會只穿薄薄的一件外衣出門。

那種寒風刺骨,一呵氣嘴巴便會冒煙的日子來到。
小時候不知道那些煙的由來是因為溫差才出現,白痴地認為那是冬天獨有的魔法 ,香港會凍而又會留在室外的日子不長,所以一外出便會爭取機會猛呵氣,但也忘了是什麼時候這些日子越來越少,甚至是到後來整個冬天消失不見了。


喂,婆婆?

點呀,呢幾日開始凍喎,有無著夠衫呀?

覆診醫生點講?仲有無唔舒服呀?

係呀之前有啲忙無打返黎,


知道。


我開始明白有些時候必須準時,有些機會沒有後補,
尤其當經驗告訴你,有些事情到最後是會消失不見的時候。





2012年11月7日星期三

有些事你現在不做


隔了很久才又寫網誌。

我實在不敢說自己很忙,
雖然有時候我的確需要做功課做到深夜,但基本上那都是因為我把太多時間浪費在其他地方。

當了大概三個月的大學生,明明把整個童年都耗在這一個身份上,現在的我卻再沒有那種一年之計在於春的感覺。曾經在開學禮上,我們心跳狂飆因為我們終於可以當上風紀,今天若果我們心跳還會狂飆我們就應該看醫生了。我終究迎來,那心跳頻率和夢想脫钩的年紀。

小學的時候,每到91日我都會很努力地準備未來一年的大計,
但除了做些門面功夫,例如是把筆盒裏的文具排得整整齊齊,筆頭都倔強地要向著同一個方向、在手册的日期欄填得工工整整,0字不會寫成6字之外,我其實就沒有什麽可以做的了;
過不了兩個星期,我的擦子膠已經失蹤,手冊的日期欄也完全空白一遍。唯一努力不懈地堅持下去的,便是偷偷瞄著我暗戀好久,坐我斜對面的那個女生。

這是我印象中,整個小學時期最樂意做的事,而我就這樣毫無困難地做到了。

學校的默書我沒有興趣關心,我關心的是家裏那枝錄音筆;家裏,老爸怎看也不像那些會捧著小學教科書唸「我們花了半天的時間,終於走到太平山頂了……」的家長,於是他塞我一枝錄音筆,打發我回到自己房間自己複習背默,任由我興高采烈地錄下自己的小學雞聲線。小學雞的聲線並不是指那段錄音缺乏了成人應有的磁性,而是用了一把很嚴肅的聲音演繹一樣其實很好笑的事情。老老實實,太平山頂我到現在還未去過,但我卻走到了連太平山頂也眺望不到的另一個山頭。

我們長大了,事情依舊他媽的可笑,而我們依舊嚴肅,只是我們再也不興高采烈。

昨天,在大學校園見到一個男孩,高舉著一塊牌,在人群中走來走去。牌上面寫著一句話。

「有些事,你現在不做,你永遠也不會做。」

在那一個應該反省人生的一刻,我犯賤地想起我得趕快完成我的中文功課。那份功課,我現在不做,我以後也不用做了。

2012年10月3日星期三

簡國之旅,星期天的教堂


19/8/2012

旅程的第二天,是星期天。

「星期天」這個名字其實很直截了當:當我們在案頭上埋頭苦幹了六日後,我們終於可以抬頭看一看天。

早上七時正,我們便出發前往教堂參與感恩祭。

這個聖堂名叫St Joseph Pauch

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名字和地點其實並不真的那麼重要,在那裡創造的回憶才重要。
當我看到一大堆小朋友赤脚在聖堂外的石地上玩得興高采烈,我肯定他們在這裡創造了很多無價的回憶。




要進聖堂先要掉鞋子,因為這裡的教堂裏都只有草席,沒有座位。當我們這些異地人走進去時,裏面已經坐著好些婦女,男人,孩子,和老人。聖堂的角落有一群歌詠團在唱歌,其他的群眾則都在輕聲地用他們的言語訕笑聊天,安分地用一種很理所當然的節奏等待一場彌撒的開始。這裡既沒有座位,進來的人也就只需要找一個能看清楚前面的位置,便可隨便坐下。前方數排的孩子好奇又害怕地看著我們,當我拿起相機對著他們,他們馬上害羞地想別過身頭,但然後又回過頭,露出一副不想錯過上鏡機會的矛盾樣子。在那一刻,我馬上想起香港茶樓裏,許多父母拼了命在相機鏡頭旁擠眉弄眼只為博得心肝寶貝看鏡頭一眼那個情景。




小時候在聖堂參與彌撒,我最不耐煩的就是得在彌撒中「企完又坐坐完又企」,害我只能在神父講道的時候才能舒服地打個盹。這裡的彌撒從頭到尾也只需要坐在地上,孩子們卻依然投入地唱歌(即使這裡的歌總是長得過分),還專心地聽神父的講道(我雖然聽不明白但我認為不會怎麼幽默)。


神父祝福的時候,孩子們都一溜煙地跑到神父面前排成一列,我坐的位置剛好就是列隊的旁邊,任何一個傻氣可愛的臉蛋丫小肚腩小屁股,都看飽飽記牢在心裏了。




雖然是酷熱,但也熱得很令人精神飽滿。
其實我不需要調節過的恒溫空氣,如果可以,最好可以給我一瓶最地道的柬埔寨空氣。    


(旅程的最後一天同樣都是星期天, 部份照片攝於St Peter's Parish) 



             





2012年9月26日星期三

簡國之旅,S21 Genocide Museum


18/8/2012

午後,我們到了Genocide Museum,一所關於柬埔寨血淚史的博物館。

在1975年,柬埔寨的共產黨,「柬埔寨勞動黨」,也被稱為「紅色高棉」,進佔了金邊,推翻了高棉共和國。柬埔寨在紅色高棉的佔據下,在1975年的4月1日起,展開了三年零八個月的紅色恐怖。在這段時間,前任政府的軍政人員,包括一般士兵、警察和公務員,都成了被紅色高棉清算的對象。為了囚禁這些人,柬埔寨各地都設置了不少集中營。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我正在身處的這個「S 21」。
所謂「著名」,可以是值得榮幸的指標,也可以說明不幸的分量有多重。就是這三年零八個月的一幕歷史,把柬埔寨這個小小的國家,和曾被日軍同樣佔領了三年零八個月的香港,產生了點似有若無的共通點。

這是一座位於金邊郊外的法式建築,以前是一所中學。
建築物呈一個U型排列,三排樓房的前面是一遍草地,種著幾棵大松樹。這樣翠綠的草地,在外國或許應加蓋一個可愛的鞦韆,但在這裡,你只能找到一個絞刑刑具。

第一層的房間大多是過去拷打被囚者的房間,裏面簡單地放置了一張床,這些床的設計和附著的工具各有分別,一些連著會刺進皮膚的鐵鈎,或是鞭打人的長皮鞭,而每張床都少不了在床尾床頭的一副鐐銬;天花板上的血跡依稀可見,據聞是被囚者心臟的大動脈被割破的時候,血壓把血液噴射到上方遺留下來的。


順著樓梯往上走,漸漸剝落的磚頭看起來有點失魂落魄,這種細微的發現,同時也令整座建築物在一瞬間變得蒼老,就像母親額上的皺紋,總是出賣了年紀漸寬的小證據。

一條單向的歷史時間線,能醸好一木桶的葡萄酒,也能讓磚頭變老。

距離1975年不過是37年,但我撫著牆壁上斑駁的花紋,卻感覺是在觸碰一個在苟延一口氣的老人。就在這一刻,站在時間洪流的前進和後退之間,我知道我在親手觸碰歷史。在我的認知裏,博物館是歷史的墓碑,也是憑弔過去的地方;所以,在還能嗅到歷史血腥味的這裡,它並不是一座博物館:在它被磨成骨灰之前,它將是一具案發現場上的殘骸。

在三個年代以前,共產黨人捉拿了這些異見分子,並為這些人一一編上號碼,拍上一幀印著編號的大頭相片。於是,在二樓的陳列室放置著許多展板,展板上密密麻麻地裱起了當年被囚在這裡,也死在這裡的人像照片。在某一幅相裏,一個媽媽手抱著一個孩子,媽媽的後腦,抵著一條粗長的大鐵針,如果這樣的景象還不足夠讓你明白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展板旁邊的說明牌將會告訴你,在拍過這張遺照後,母親的後腦便會被刺穿。

我看著他們,他們也在黑白相紙裏凝視著我,但實際上,他們在凝視的,是死亡。

逛過兩列建築物,我和姐姐慢慢地往下走,想要坐到草地的長椅撫平一下心跳。

回到一樓的陳列室,一群外籍遊客在用心聽少年講解員的解釋。這個柬埔寨少年面對著群眾,指著背後的一幅油畫,用英語說明當年的赤柬如何把嬰兒丟上半空再對他們亂槍掃射。

當少年人用堅定的眼神和語調,毫不羞恥,也毫不畏懼地向遊客說出自己國家最黯淡的歷史,我忽然覺得這個少年人的身影,很偉大:他以勢均力敵的姿態,面對著祖國最難以啟齒的過去。

在展覽室的門外,張貼了一個打上交叉的人像標示,提醒人們參觀的時候要莊重慎言,不要在陳列室裏開玩笑。

遺憾的是,這座磚頭地獄的存在,本身已是一個極大的玩笑,一個命運開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