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8日星期日

花好月圓夜

某個週末下午,我們為了完成一份功課,闖進了觀塘的工廠區。

作為回憶的背景顏色,那天的天空藍得清澈,鬧市隨年代而安寧。為了尋找工廠的天台屋,我們走訪了好幾棟工業大廈。工業大廈裏的載貨升降機並不像商場那些升降機,按個鈕便會打開門。你得自己把第一層的鐵閘抬起(就像人家商戶晨早開鋪),再拉開第二層的鐵柵,才能走進去那偌大的密室。第一次遇見這巨型鐵棺時,我們光是想辦法打開門,便花了好陣子研究;明明只是隔了一條地鐵路軌,我卻從未體會過這邊的世界。我們乘著載貨升降機到達頂層,跑上天台卻沒有找到天台屋;回到1/F的時候,我們看著那些在這裡生活和工作的人熟練地駕馭著這些鐵柵和按鈕,理所當然得好像升降機本來就該當如此,我們一直以為熟悉的事物,才是真正的荒謬。

後來靠著保安叔叔的指引,我們終於找到了目的地。天台住了340戶人,中間是一個高了一米多的小平臺,分隔著兩邊的屋戶。每戶的房間只容得下一張小床兩張折凳,房間的間隔、床身和牆壁都是木板,屋頂上蓋一塊大鐵板,那就算是擋雨抵寒了。天台戶的廚房共用,洗手間共用,晾衣服的地方也共用。「以前有不少孩子,後來就只走剩幾個了。」住在這裡的叔叔說。

跳過所有解釋情節的內容之後(:P),天已經黑透了,叔叔在小平臺上準備了桌子,張羅了飯菜,搬來高高瘦瘦的企燈,按下按鈕,讓黃光照在那小桌子和我們每個人的臉上。工業大廈從不適合人居住,偏偏在這裡—這本應荒蕪的地板,卻滋生了人類漸忘的溫度。宏利大廈的霓虹從四十層樓鳥瞰我們的鎢絲;而我們的月光,用一光年的皎潔,注視著我們的星球。


我們在那高米來的小平臺上,和三年級的小女孩、剛來了幾星期的德國少女、以及其他的叔叔姐姐,吃著很家常,很家常的便飯。我們相遇於此,這般萍水相逢,又這般命中註定。離開的時候,我們和小女孩約好了,會再見面的。假如回憶也有代表它的顏色,那這段回憶的顏色大概就是那,溫暖又略傷感的橘黃,仿佛即使有天發現一切都只是個謊言,也會是個令人生氣不來的謊言。





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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